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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01

闵雪雅×周锡京

烟花绽放的同时，一个身上血迹斑驳的人从空中直直地坠落，漫长到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却也只是一个很短暂的过程，几秒钟之后摔在了那圣洁的雕像上。坠落的声响为这场盛大的赫拉宫殿周年庆拉开了序幕。只是那一瞬间，在外面和赫拉宫殿的其他孩子们一起看烟花的周锡京感到一阵疼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了一样。她下意识地将手掌覆盖在心脏的位置。为什么突然会有一种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的感觉。

“锡京，你怎么了？”刘珍妮见周锡京有些不适的样子，顺口问了句。“没事，只是有点不舒服。”“不然锡京你先回家吧？现在气温也挺低的。”周锡京按了一下头顶的贝雷帽，点了点头，也没有和其他孩子打声招呼便转身离开。这是她一贯的作风。李敏赫等人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周锡京走进了赫拉宫殿直通100层的专属透明电梯，两边电梯玻璃罩合在了一起。到达100层之后，余光里隐约有一个人垂着头站在不远处的角落。她猛地转过头，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周锡京的手心冒出了细汗，那是什么？她不敢再想，有些慌乱地打开了门然后走进去，并重重地关上了大门。杨管家见周锡京回来便问候了两句。没想到周锡京却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刚刚有人来访然后离开吗？”“没有，从下午到晚上都没有人过来拜访啊，因为先生和夫人都不在家，怎么了锡京？”“没什么……”周锡京神色紧张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关上门之后伸手摸向灯的开关，天花板的华丽的吊灯亮了起来，照得整间屋子亮堂堂的。

她不明白这种紧张感从何而来，总觉得即将要发生什么无法预料的事情。就在这时，房间里的灯瞬间暗了下来。屋子里变得漆黑一片，周锡京转过身准备打开门出去问一下杨管家是怎么回事。可是门把手却纹丝不动，就好像门的对面有个人在牢牢地握住一样。这时从窗外吹进了一阵冷风，怎么回事？她房间里的窗户从来都不会打开的。周锡京缓缓转过身，只见窗帘被风吹得摇摆飘散。

周锡京眨了下眼睛，那个位置赫然出现了一道黑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样，周锡京说不出任何话，只有因为紧张而变得沉重的呼吸。那是谁？周锡京想要退后，可身后就是坚固无比的门。她焦急地拧着门把手，拍了几下门试图让外面的佣人打开门让自己出去。可是赫拉宫殿每一户的装修都是把隔音效果做到极好的。周锡京再次回头看，那道黑影已经在缓缓移动过来了。与其说是移动，更确切地说是飘过来。那个“人”就像是空气一样没有重量，脚不沾地。周锡京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已经超过了正常的搏动速率，是由于恐惧。那个人的身体在向外散发着黑气。“你……是谁？”那道黑影却没有回答周锡京的话，只是随着黑影的逐渐靠近，周锡京也看清了一点轮廓。这个人……怎么看起来这么熟悉。

直到黑影站在距离周锡京一米处的前方，房间里微弱的光源是来自窗外的月亮。由此周锡京也看清了她的脸。原来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只能发出牙齿上下摩擦的声音，周锡京是如此鲜明地感知到。“闵雪雅……”周锡京终于看清了她的脸，可是她的样子好恐怖，眼睛里蒙上了一层血雾，脸上一行鲜红的痕迹，滴下来落在她的灰色外套上。她的衣服上布满了斑驳的黑褐色，是已经干涸凝固的血。她的肢体看起来有些扭曲，并且每一个关节处都已经被触目惊心的颜色浸染。并且她身体里传出来的像是骨头破裂的咔嚓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不难想象发生了什么。

本以为她消失的这几天是终于想通，识相地从青雅艺高滚蛋了，却没想到她已经……从仅有的几次不愉快的交集里，周锡京对这个人的印象是自尊心很强的厚脸皮，这种人是不可能自杀的，那么，是谁杀了她？在周锡京没有注意的时候，闵雪雅周围散发的黑气越来越浓，已经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进去了。突然间，那层黑气汇聚成团一瞬间涌进了周锡京的身体里。片刻后，杨管家看着刚刚还神色慌张的周锡京已经恢复平静的表情，直直地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并离开，路过自己身边时没有丝毫停留，对自己的问候也无动于衷。

她朝着赫拉宫殿的大厅走去，死了之后便对一切失去了感知，但在目光触及神像时，失重感如汹涌的海水一般袭来，剧痛和力气流失的感觉流淌在她残破的灵魂里，却偏偏还有一股仿佛是在填充她的力量萦绕在周围。如果这是噩梦就好了。现实的苦难不过是她习以为常的生活，却无法学会直面死亡。她还没有将白糖的病治好，也不曾找到过自己的母亲，将自己生下来又无情抛弃的人，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是谁了。

从47层坠落的过程中，她见到了沈秀莲，曾给予过她善意的夫人。曾经有过很多次幻想过，如果是自己的妈妈就好了。隐约看到那被暖光包裹着的电梯里，那位夫人声嘶力竭地叫着她。讽刺的是另一边的几个大人正在商量如何处理她的尸体。自己的尸体被装进袋子里搬走。她想到了什么，迅速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还好是指纹解锁，这样会方便一些，她打开相机录下了这些大人的罪行。

周丹泰等人把她的尸体放进了后备箱里，鬼鬼祟祟地开车离开。她本想跟上去，却顿了一下，想起之前在某一处的地板下面藏了手机，里面有周丹泰和千瑞珍的偷情视频。找出来之后悄悄叫了一辆计程车报出自己家也就是宝松村的地址。她特意叮嘱司机抄近道，为了赶在那些人之前到达。下车之后她找了一个隐蔽的位置，在那栋楼的周围等了一会儿之后，就看到了周丹泰等人下车，将那个装着自己尸体的袋子挪到了楼下的一处亭子顶部，并将伪造的遗书装进自己的书包里。接着，自己家里燃起了熊熊大火。

这一幕使她脸上原本若隐若现黑色纹路变得更加明显，像是要从皮肤里伸展出来一样。手中开启录像模式的手机已经录下了这几个人的行为。她扯起嘴角，可是那双如夜一般漆黑，没有眼白的眼睛却看不到一丝愉悦。周丹泰等人匆匆忙忙离开现场之后，躲在暗处的她赶上了楼，还好只上了两层就看到白糖正在向下快速地爬楼梯。在路过她身边的时候，白糖停了下来，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个人，下一秒白糖的两只前腿突然扒在了她的裤脚上，像是认出了这副躯壳里住着的灵魂是自己的主人一样。她一把将白糖抱了起来，准备离开这个已经在冒着浓烟，有些呛鼻的地方。

她将这些视频一一勾选并发送给通讯列表里备注为“妈妈”的联系人。在这燃烧的大楼背景之下，火光冲天的大楼背景下，她勾起的嘴角连同脸上若隐若现的黑纹一起，看起来阴森无比。赶去上前看热闹的人路过她的身边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那附近已经聚集起了人群，远处的警笛声也越来越近。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按下了接听键。“锡京，锡京你在哪里？”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是急切，“闵雪雅家附近。”“等我过去！”不知为什么，听筒传来的这位夫人讲话的声音，竟隐隐听得出哽咽。她待在阴影里，随着时间的流逝，人群议论的声音和记者播报新闻的声音都在渐渐变小。

她轻轻地抚摸着怀里的白糖，用脸蹭了蹭白糖毛茸茸的脑袋。白糖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狗，这也是当初她会起名为“白糖”的原因之一。一人一狗互动的间隙，她的视线不经意扫到了有一段距离的对面道路上，入目的是沈秀莲匆忙下车，焦急地向这边张望着的样子。于是她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沈秀莲看到了她之后快步地走过来并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沈秀莲眼眶泛红，打量着眼前的人，“锡京，你看见了什么？”“他们把闵雪雅的尸体从赫拉神像上搬到了这里。”沈秀莲的双手攥成了拳，嘴唇正在不停地颤抖着，但是在孩子面前她不能够太失态。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被这些人用这样的方式践踏也是。

眼泪却控制不住地从眼眶滑落。“这个，是偶然发现的。”沈秀莲接过这个记录着周丹泰和千瑞珍偷情视频的手机并打开看完，令人意外的是没什么情绪。也许是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短暂地失去了感知的能力。沈秀莲自顾自地将白糖抱了过去，她知道这是闵雪雅养的小狗。那双保养得当的手抚摸着白糖的背部。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周丹泰，你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我女儿所遭受的一切，这些一定会对你加倍奉还。沈秀莲一直刻意忽略那一丝后悔的情绪，此时此刻却漫无边际地涌上心头。她后悔自己没能认出她的亲生女儿，后悔自己与狼共舞这么多年。后悔没能再快一点到她身边。

那天自己站在当时的丈夫身旁看着他弹钢琴，下一秒房子里便闯进来一群人拿着枪对着屋子里一通扫射。然后他永远地沉睡在了钢琴上。自己则是受到惊吓失去了意识。想来这也是周丹泰的杰作，为什么之前自己会愚蠢地答应和他结婚。害得自己一个女儿刚出生就夭折了，另一个女儿十几年来过着这样非人的生活。“我的女儿……”沈秀莲捂住自己的胸口，抑制不住地痛哭。即使周锡京还站在她面前，她也不想保持以往的平静和理智了，此时此刻她只是一个不久前得知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活着，满怀期待地想着怎样相认，结果亲眼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的可怜的母亲。

“雪雅啊……妈妈来迟了。”